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誰坐垂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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誰坐垂臺

清晨,一縷陽光悄悄從窗簾的縫隙中溜進來,從原木地板上溜達過,然後又吻上顧漪的臉頰。

明亮的光感從視神經一路傳導至神經元,顧漪的睫毛末梢顫了顫,艱難地睜開眼。

視野先是一片模糊,慢慢對上焦後入目是整潔到沒有人氣的客廳,意識也逐漸回籠。

緊接著,宿醉遺留的頭痛如潮水般洶湧襲來,顧漪擡起手想揉下太陽穴,卻發現身上傳來被裹住的束縛感。

她艱難地歪頭側看去,發現原來是因為有衣服蓋在自己身上,蓋的人似乎很怕她著涼,邊角被仔細地掖進身下。

顧漪費了些力氣從裏面掙脫出來,壓了兩件外套,其中一件眼熟得緊,她盯著布料皺眉思考片刻。

哦,陸淵的。

顧漪在一旁拿起快要沒電的手機,手指在通訊錄上滑過一排排聯系人,自帶的滾輪機械音在安靜空間裏中格外有質感。

目光一頓,找到了。

編輯語句,點擊發送,搞定。

隨手把兩件外套疊在一邊,然後顧漪便盤腿仰頭靠坐在沙發上,捏著眉心緩解頭痛。

她昨晚睡得一般,因為做了一晚的夢,現在卻一點都想不起來。

但是,昨晚睡前的記憶倒還健在,開始在她腦海裏零零碎碎覆蘇。

酒精接手主導人的意志後,總能指導出稀奇古怪的行為。她雖然昨晚喝得上頭,但也沒有到斷片失控的程度。

換句話來說,也就是她對自己作出的選擇以及行為是有明確的感知的,甚至明白背後的動機和邏輯。

她無非是想試試能不能利用陸淵目前對她的興趣,如果可以那不妥妥的空手套白狼,如果不成,大不了推給酒精讓它背鍋,她也可以美美隱身。

況且,有時候沒經過兼權尚計的決策,或許更是潛意識裏在更深層次的深思熟慮。

她既然這麽做了,也明白了自己目前階段對應的需求,但也只是需求而已,遠未達到欲望的程度。她會如修行者一樣嚴苛地控制欲望,但從來不會壓抑自己的需求。

她目前承受的壓力達到閾值,並且在心理上產生對陪伴的需求,而陸淵又恰巧碰上她這段特殊時期,那不如就拋個鉤子試試。

魚兒上願不願意咬鉤子,那就看陸淵自己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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顧漪上午直接請了假,把自己捯飭出一番人樣,午後才驅車去公司。

進了公司後,剛出電梯迎面便碰到吳川友,公司的財務副總。

吳川友搓著手,一張老臉笑瞇瞇地同她打招呼:“小顧來啦。最近這一個月你忙壞了吧。”

顧漪瞟了吳川友一眼,淡笑點頭,沒有說話。

職場上的稱呼是指向標的作用,往往代表了你在一個公司體系裏的地位。比如職位高的叫下屬會叫名字或者叫“小王”這類的,而平級裏面按照資歷稱哥、姐,一般少有“小王”這種稱呼的。

吳川友繼續腆著臉道:“昨晚和易總他們聊得不錯吧,給我講講?”

“老吳,我還在奇怪這麽重要的融資包總怎麽沒帶上你呢?你是有什麽其他人任務嗎?來給我匯報一下吧?還有你那份關於c線的年度預算來我辦公室給我講一下?”顧漪並接他的話,直接t一句話秒殺。

吳川友幹笑幾聲,“我等下還有幾個會要開,我讓陳助理送過去。”說完他便看起來很忙的樣子匆匆離去。

她兩年前和吳川友各自帶著團隊進行一項s級的投標競爭,而她順利拿下晉升總監,而他年過四十仍舊止步在副總監的職位上,因此吳川友一直視她為眼中釘,在工作中少不了陰陽怪氣和使絆子。

從他對她的稱呼上也可見一斑。總監和副總不是平級職位,可他這兩年卻一直沒有改口“小顧”這個稱呼,她也或隱晦或玩笑地提過,但這位依舊打死不改口,那她幹脆拿老吳回敬。

而他說話上的態度以及用詞都是上輩對小輩的,對她沒有半分該有的尊敬,他挑釁被她警告過後,又捏著鼻子總是溜得最快。

吳川友雖礙不上大事,但像滾刀肉似得惡心人,難以抓住大的把柄徹底除掉,所以也只能這樣臨場應付。

這位中年大叔的對付她想法和操作說不上無用,只能說令人十分無語。

顧漪搖搖頭,走進辦公室,打開電腦放下包,夏悅便期期艾艾地跟了進來,小姑娘一臉欲說還休的模樣。

顧漪不急不慢地喝了口開水,又端起咖啡杯打算去接杯咖啡,提個神。

夏悅連忙開口,一臉期待道:“顧姐我幫你吧。”

顧漪笑,“行啊,謝謝你。”

沒過一會兒,小姑娘便端著咖啡杯回來,上面還貼心地給她拉了個花,道:“顧姐,您的咖啡,一杯奶加四分之一包糖。”

“好。”顧漪接過,吹著氣喝了一口,見夏悅一幅像開口卻又不敢,活像快憋死她的樣子,顧漪見狀忍不住笑道:“是有什麽想對我說的嗎?”

“有的有的有的。”夏悅小雞啄米似得點頭道:“昨天晚上的事實在是太感謝顧姐了,要是沒有顧姐我都不知該怎麽辦了。出大學前我也想過碰到職場騷擾該怎麽辦,可是當我真正面對的時候,才發現那時候完全不知所措,一下子大腦一片空白根本不敢動,更可怕的是從那位林總剛開始和我說的是想讓我介紹一下公司,說要傳授我一些經驗,我一開始沒有察覺,沒想到他竟然是這樣的目的。”夏悅越說聲音越低,頭慢慢地垂了下去。

這段突如其來的自我檢討讓顧漪不禁揚了揚眉,這是哪兒來的呆頭鵝寶寶,看來從小到大過得很順很幸福啊,是一點社會的毒打都沒見識過。

顧漪邊想邊喝了一口咖啡,她斟酌了一下開口道:“社會和學校還是有很大不同,奇葩的事只會層出不窮,能保護自己的只有勇敢的自己。

“嗯嗯!我一定會吸取教訓的。”夏悅認真地點頭記下。

“有些事只能說慢慢看,慢慢學。”顧漪見夏悅也像是聽進去的樣子,點到為止,便也不再多言,“行了工作去吧。十五分鐘後開會,你去準備一下會議室。”

下午,顧漪簡直忙到飛起,又是連軸轉開三場會,又是審預算駁回幾個天馬行空的方案,接近七點才有個松口氣的空檔。

她翻出個蛋糕卷啃起來,順便抽空瀏覽個人社交軟件。

陸淵助理回她了,也是意料之中的答覆,說是隨她怎麽處置。

問衣物怎麽處置這種問題其實是帶著隱私色彩的。

外套什麽的當然都是幌子,都是成年人了,主動詢問背後更是隱秘的信號,表示“我願意和你繼續有牽連”的態度。

否則一件衣服而已,雙方都不會自找麻煩這樣浪費時間。

至於通過助理這樣做作的聯系方式,不過是她還要擺譜,故作姿態。再者給自己留條退路,如果過幾天她改主意了,也不過和他助理聯系過。

讀MBA期間的老同學上敲她,說她來江城參加個峰會,顧漪和她聊了幾句聯絡感情,然後約好見面時間,便撒了手機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。

可沒過多久,“當當當”辦公室門又被敲響了。

“進。”

老包一只手捧著他標志性的老幹部保溫杯,一只手背在身後踱步進來,滿臉關懷:“小顧啊,昨晚你沒事吧?哎呦早知道我就不該聽你的你一個人沒問題,你女孩子大晚上在外面還是危險。林燁那狗孫子再讓我見到我非扒了他的皮!幸虧你好好的。

顧漪無奈搖頭,“你消息挺靈通啊。”

他這位老板早些年下過生產隊,在一些原則是非觀上的問題還是很正的,重義氣,性子有些粗獷,說的話也格外糙,這幾年在商場裏有所改善,稍稍多了點文縐縐。

“那狗孫子大清早竟然還有臉和易總說這事,易總當然不可能和他胡鬧,馬上電話打來我這推心置腹,並且承諾,絕對不會因林燁讓我們合作成為兒戲。”包志勇認真道,“你......?”

顧漪似笑非笑地瞅了他一眼,“行,我知道了。”她話音剛落,就見包志勇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氣。

當事人是她,易總卻打給她老板,這件事的性質已經從私事上升到公事,無論如何她也只能咽下這口氣。

事已至此,顧漪也懶得再糾結,拉回工作上:“你最近最好能多接觸一些大經銷商,不能吊死在一棵樹上,多條路總是好的。x企是大品牌沒錯,但現在估計出了點問題,最近一批貨的尾款拖到現在才結清。”

“我是管財務的,具體的銷售業務方面我不好多插手,只能你自己看著辦。”顧漪點到為止。

“好好好,我知道了。那個郁亞資產的人下個星期要來,咱們是不是該?”包志勇擔憂得抹了把臉。

郁亞是一家在J上市的國內私募,也是國內八大金融集團下控股的公司,資本雄厚。

“來做貸後管理的?”顧漪來了點興致,“他們之前沒來過嗎?”至少她回來這一個月,沒有和郁亞的人接觸過。

包志勇也一臉稀奇,“錢到賬後別說人了,郵件都沒催過一封。現在突然來看,你說他們是不是發現什麽了?會不會強行要求我們完成收購啊。”

“完成收購是沒有寫合同的事你慌什麽。來做貸後調查什麽的也是借口,人家現在最想要的,就是你的股權質押。你還不上錢才合他們的意,這樣就可以讓你不得不借新還舊,簽下質押。”顧漪轉著鋼筆,垂眸道。

“那以現在融資進程看,哪怕現在我不松嘴,也大概率要繼續借啊,這協議簡直是板上釘釘——遲早的事!”包志勇崩潰,“這老吳是真的不靠譜啊,給我推的是什麽玩意兒啊!”

“吳川友給你引薦的?你之前怎麽沒有說?”顧漪眼神一瞬間變得淩厲起來。

“哎呀,我當時也沒想起來。因為也算不上老吳引薦的,不過是很早一次交流宴會你不在,我和老吳去了,我們在那檔子碰到郁亞資產的那位高級經理樓停,老吳給我介紹了一下,然後我們也算就此認識,後來我和樓經理搭上和老吳是真沒關系的。”包志勇連忙解釋道。

“行。”顧漪點頭表示了解,“還有一個要提醒你的是,俞姨出售的股票公司只收回三分之一,也就是說有三分之二流進了市場,這一段時間公司股價被擡高了不少,且頻繁有大額交易單。

按照模型計算得出,那批被運作的大額股票份額很有可能已經超過百分之五,但是還沒沒有被公示,就說明是分散了多個賬戶,那就是背後那人有意隱藏,這個節骨眼上,我方在明,對方在暗,來勢洶洶啊。”

顧漪意味深長地瞥了滿臉凝重的包志勇一眼,起身不急不緩地收拾好桌面,路過包志勇身邊時慢條斯理地拍了拍他肩膀,留下一句,“對了,最近樓上怎麽有點吵,我先下班了,你記得關燈啊”。

說完,顧漪便頭也不回得離開了。

徒留年過半百的可憐老板,一個人在原地生無可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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